条条道路通罗马

           ——书法创作“雅俗共赏”谈

                                   王以敬

在当今书坛,的确出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好形势。比如:提倡“学院派”的,说他们的作品如何之美,什么“形式至上”、“中心第一”等,提倡“现代派”书法的,讲他们如何吸收古代民间书法之精髓,标新立异、以丑为美,大有开门立派之气概,提倡“学传统,再创新”的,说一部书法史,就是创新史,传统学到家了就能创新,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那么到底公有理呢,还是婆有理呢?我认为,只要符合书法创作规律,符合人们的欣赏习惯(当然是可以改变和提高的,如晋与唐与宋之审美观是不同的)均有存在的价值。均可在当今书坛上表现一番。其关键一点,是否做到雅俗共赏。我对雅与俗稍作阐发,所谓“雅”士,当值书法家、书法评论家、鉴赏家之类,对书法艺术有相当高深的造诣。“俗”者,即为广大书法爱好者。“雅士”人数不多,但能力极大,有的能书能文,往往能左右舆论和书法发展趋向,“俗”人人数极多,水平不一,但不少人也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特别因书法艺术历史悠久,耳濡目染,也能无师自通。故不可忽视。

当今书法创作已进入展厅时代,其实用功能已微乎其微了。其实在明清时,随着巨门大宅出现,已有了展厅式展示。豪门大宅的厅堂六尺中堂配以对联,两旁备四条屏联,互相辉映。也表示了主人的身价、地位。不过因实用价值乃作用巨大,故突出展厅效应而已。当代书法似乎只在展览会或拍卖会上,故书法家及爱好者几乎 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在展厅书法的上。八尺、丈二的作品不算大,还有将八尺的连缀起来的作品,吸引评委及专家们的眼球。本人无缘得见近几届“国展”风采,但在新一届书协的主持下,曾举办过一系列大规模的展览,见到需要做100多度仰视的顶天立地的作品甚多。殊不知字越大,缺点与优点一样突出于人们的面前,经得起审视和玩味的作品真是凤毛麟角。皇皇巨制乍一看,把人吓一跳,但经不起推敲。也许有少数“雅士”能欣赏,但并不为大多数“俗”人所欣赏。

上海有两位已故书法家,(故略其姓名),一位力求完美,“二王”

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乐于为人写字,可以说三教九流求字,无不应命。挥毫数量之多,当时几乎同印刷一般。大众是欣赏了欢迎了。但圈内人对此评价不甚高。故几年来,作品价位上不去。另一位书法家,早年亦学“二王”,颇有成就。但到了晚年锐意变法,他主观上想变得天真烂漫,富有童趣,摒弃书法之上“成规”,另辟蹊径。

   许多青少年时学书有成的书家,功成名就之后,不思进取,以后数十年面目缺少变化,固步自封。但上述这位书家晚年变革,得到圈内人的肯定。有一次,我向他求教书法上问题,他对我说“我就是要让人家说我字写得不好,越是说不好我越高兴。”说这句话时,他大约75岁左右。这句话给我印象极深。揣摩许久,觉得他说的让大家说不好的人,应当指的是俗人。他不要大众欣赏他的字,而非专家。如果专家也不欣赏,岂非“雅俗不赏”了么?

那么他的“衰年变法”成功了么?我想举出另一位晚清书家的例子,他叫何绍基。他到花甲之年时,觉得自己的字总写不好。有一次,他看到孙子的日课,稚拙可爱,就取其稚拙童趣,融入自己的风格中去,卓然不群而成大家。与其相比,上述的老资格的书家跟我说起一个故事,明唐寅的画当时就久负盛名,求画的人门庭若市,。其师周臣门可罗雀。据《珊瑚网》记王肯堂的话说:“唐子畏(寅)画多周臣笔,要在巨眼别子。子畏师周臣,而青出于蓝、雅俗之别也。或问周画何以俗,曰:只少得唐生数卷书耳。”可见周臣之不及唐寅,差别甚微,只是周臣画外功不够。也许这个例子可以说明一二。“变法”不是你主观想怎么变就能变得成功的。

沈尹默、潘伯鹰都对晋唐书法深有研究。潘伯鹰天不假年,不然成就更高。沈尹默对“二王”用功最勤,研究也深,但直到晚年才由突变。我有幸见过沈尹默晚年抄毛泽东诗词大草,笔墨酣畅,大气磅礴,哪像出自一位90高龄老人之手。

诚然,一位书法家或一件作品要得到专家和大部分层次人的欣赏和爱好是很难的,所谓众口难调,但也不是没有“雅俗共赏”的例子。清人郑板桥和金农的书法极有个性,郑板桥自号“六分半书”,世称“板桥体”。金农不承师学,不趋时尚,其中年变法后称作“漆书”,生重稚拙,日怪而不怪,正如清刘熙载《书概》中说的:“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我在《上海书协通讯》1999年第10期发有专论,文学手法上有比喻手法,“怪石”实喻为“丑书”就是说走“丑书”之路,最终目的也是求美。对金农,当时颇有非议,但后世极为肯定。

另有一位大书法家林散之,他早年遍学晋、唐、宋、元、明、清各家帖碑,经数十年的刻苦磨炼,于晚年70岁左右,书风大变,终成正果,自成一家。“雅士”尊之为草圣,得到大家认可。他的草书大气磅礴,笔墨酣畅,笔锋与墨色的转换都恰到好处。中锋侧锋互用,疾徐于干湿并施,,线条富于立体感。笔墨恣肆,奇纵而不粗野狂怪。合乎法度,又突破樊篱。近年被推为中国十大杰出书法家之一。在他的作品面前,众多号称大书法家者均黯然失色。他应该是变法的模范,创新的典范。

我认为,求“变”是容易的,求“新”也不难做到,每个会写毛笔字的人都可以求“变”、求“新”,阳刚、粗狂、娟秀、潇洒、质朴……问题是你变得是否到位?是否能做到雅俗共赏?我们不能凭一己之好恶去评判一家作品,也不能人云亦云,趋附时俗。

写到这里,有人会问:你提出“条条道路通罗马”,但你举的例子都是历史上传统的例子。我也犹豫了一下,但是再一想“二王”是开宗立派的宗师,流传至今,不去说他。明徐渭、清金农、郑板桥、何绍基等突破“二王”樊篱,卓然不群,另立门户,给书坛树立了另辟蹊径的榜样。清康有为、包世臣尊碑仰帖,也是开门立派。如果说书坛上没有他们,清一色的“中和之美”,必将显得单调而黯然失色。而当时的创新者后来也成了传统的一部分。

如今,流行书风林林总总,学院派有自己的诸如“形式至上”等理论,其实也属于流行书风中一种,他们中不少人文化层次较高,视角独特,思维活跃,在当今改革大开放的背景下,张扬个性,努力表现自己,也是一股不可遏制的潮流。现在他们的作品不成熟,缺点较多,缺少捶打,也许过若干年之后,他们中有些人的作品为社会所承认所接受,就成了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所以,我认为“条条道路通罗马”是站得住脚的,因为内涵有一种包容性。

最后,对于“雅俗共赏”我提出三点粗线条的界定,作为本文的结尾。其一,既是以中国书法艺术为前提,就应该遵循以汉字书写的规律,写得像“天书”或张天师画符,也必须有创作说明及释文。其二,掌握表情抒怀的基本尺度。其三、提倡艺术风格的多样性,应在观众中唤起美的共鸣。反对剪贴拼凑的制作,造成抒发创作的异化。

让书法艺术也出现一个缤纷的多元化的世界!

                                潘利方、张欣欣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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