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12.13

      钱小贤

 　
　
    也许有人会说，只听说过1.28、12.9，可从来没听说过12.13呀。而老附中的七百多名老三届毕业生却永远忘不了1968年的12月13日。三十年前的这一天，是我们66、67届的16个班级的初、高中毕业生下乡插队的日子。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初冬的早晨。刚满十九岁的我穿上中式旧棉袄，外面加了件新的蓝卡其罩衫，胸前佩带上市革会发的毛主席像章，梳了梳齐耳的短发，用橡皮筋扎了条小辫，背上褪色的黄书包，兴冲冲赶到学校。
    同学们在一片鞭炮声中，戴上了光荣花，分别乘上市革会派来的数辆大客车，与赶来欢送的老师和68届同学挥手告别。迎着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客车载着我们的欢笑与遐想，离开苏城，一直向东驶去。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客车在公路边停下。总指挥让我们下车后别乱跑。只见公路南面的河中停泊着长长的拖船队，原来这是前一天就出发的运送我们行李的船队。向北眺望，隐约可见高高的马鞍山。原来我们已经到达了第二故乡──昆山。不一会儿，我们乘上满载行李的拖船。沿茅沙溏河北上。在船上，同学们有的啃着自带的干粮，有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靠在船边拍着冰冷的水浪，有的看着两岸的田野、茅屋发愣。“向邢燕子、董加耕学习，扎根农村一辈子！”“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誓师大会上的阵阵口号声还在耳边回荡。校园里贴满的决心书、血书还历历在目。
    轮船顶着北风，拖着十几条拖船缓缓行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船在巴城公社靠了岸，放下几条载着二中同学的拖船，继续向北驶去。因为那时谁也没有手表，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石牌公社。各大队的贫下中农代表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他们把我们一个个接上岸，领到石牌小学的操场上集合。那时没有黑板，没有麦克风，更没有电脑显示屏，只见操场上竖放着一条条长凳，上面用粉笔写着“XX大队”。同学们纷纷寻找着自己所分配的大队。我和弟弟钱仲明，还有高三的惠海明、高二的马其、毕经、初二的王燕誉、蒋玮儿。管爱萍、姜玲敏、陆明如一同找到了写有“南北大队”的长凳。
    南北大队派了五个生产队的队长和贫协主席来迎接我们。各队点名，发现分在三队的张密、徐方、邵亦善没到。我们忙着解释，他们是校革会常委，暂时留校搞斗批改。于是队长们帮我们提上简单的行李，带我们绕过堤坝，来到里塘河，摇着木船往大队去。经过前进大队、丁祁大队，来到南北境内。听队长们介绍，这是一个血吸虫严重流行的贫困大队，年人均收入只有几十元。全大队一百多户人家，近一半还住在草棚里，有些缺粮户，每年春天要用大头菜、胡萝卜充饥。在惠海明插队的六队，我们在欢迎的人群中见到了1米40的患血吸虫侏儒症的刘老头。随后，插在五队的小王、小蒋也到“家”了。船摇到四队桥头时，已是傍晚时分。不知是那家的孩子喊了声“插队青年来了”，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赶来看我们。我和仲明被大家簇拥着来到贫协主席徐男男家。煤油灯下，和男男一家共进晚餐，吃的是稀饭和炒大草（金花菜）。小屋里挤满了全小队的社员，有的抽着水烟，有的端着饭碗，有的纳着鞋底。人们议论纷纷，问长问短。我们被热情、淳朴的乡亲们包围着，响亮的话语、爽朗的笑声，学唱样板戏的歌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乡间冬夜的寂静。就这样度过了不平常的一天，这是终生难忘的12月13日。从那以后，我们学农活、学做饭，渐渐闯过了劳动关、生活关。插队十年，苦中有乐。“读马列壮志凌云脚踩帝修反，学大寨艰苦奋斗心系亚非拉”。这是一副我当年学写的与同学共勉的对联，可以说这就是我们一代人青春的真实写照。

                                         写于1998年